撐出一個空間 離婚高衝突家庭親子監督會面
我從事社會工作已經超過二十年,最初的專業背景是做親密關係暴力的工作。從陪伴家暴被害人、危機處理,到後來接手監督會面的服務,對我來說,既是職涯的轉折,也是一項新的挑戰。
剛接觸這項服務時,我其實是懷抱著合作父母的信念,希望保障孩子可以安心、安全地與非同住方見面,也期待透過穩定、有頻率的接觸,讓親子關係慢慢恢復,然後幫助家庭回到社區、過上正常生活。
但工作的時間越久,我愈來愈明白社工角色的有限性,在關係裡受的傷,真的不是短時間能修復。來到這裡接受服務的家庭,常常是在極端衝突的狀態中,而我常常只能承接,然後等待。
我們每天面對的,大多是那些在離婚、訴訟、親職關係的傷口裡載浮載沉的大人跟孩子。許多孩子通常已經有一段時間,甚至超過一年、兩年,沒有跟非同住的爸爸或媽媽見面。監督會面這項服務雖然「有限」,但卻可以讓親子之間出現了一個「重新開始」的機會。
我後來愈發覺得,監督會面的本質,並不是要解決所有問題,而是在衝突中撐出一個空間。這個空間不是要讓父母和好,也不是期待孩子立刻恢復對某一方的親密,而是讓這個家庭,在沒辦法對話、甚至還在訴訟中,有個地方可以暫時停一下,喘口氣。
有些家庭的關係能往前進,有些卻很難。這些年的實務經驗讓我覺得,我們的角色,不一定是推進什麼,而是盡力維持住「有可能」的那一點點空間。哪怕只有一點可能性,我們也願意為孩子和這個家庭,守住那個位置。
我也時常認為,監督會面的存在,其實是給孩子的一種安排。在父母衝突很高、情緒很滿的狀態下,孩子往往是沒法選擇的;可是透過監督會面,至少有一個中間的地方,可以讓他稍微深呼吸。他不需要選邊站,也不需要表態,不需要去符合誰的期待。
那是一個孩子可以自己去感覺、去想像:「我和那個沒住在一起的爸爸/媽媽,還能維持什麼樣子的關係?」甚至,如果他一直都在聽大人說話,或是在家庭衝突裡來來回回時,至少在監督會面的過程中,我們這些專業人員可以試著進入他的世界,陪著他梳理感受、展開對話。
對我來說,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。我們可能沒有辦法讓孩子立刻想通,但我們的回應、我們跟他一起看世界的角度,說不定會留下一點什麼,讓他以後有機會長出自己的理解與思考。可能現在孩子還沒辦法說清楚,但當他漸漸成長,自我分化比較清楚、能對於事情有自己的思考與判斷時,他就會回想起這段經驗,這些他曾經接觸過的可能性。
所以,我經常在想,監督會面不只是處理孩子和父母互動的地方,其實也是這個社會在高度衝突之下,願意為孩子留一點未來的可能。這是一種信念,也是一種陪伴,一種「我們不讓孩子完全被大人的衝突吞沒」的堅持。
我想,我會一直記得這一點: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點點機會,我們也要為孩子守住。
文/ 同心園- 臺北親子會面中心社工督導 侯宜伶